十四(1 / 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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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正月初四,他们在郑州转了车。

  正月初五,列车停靠长沙半天。

  嬴洛清楚地知道自己病了。即使上次被人捅了一刀打了一棒,躺了好几天,她也没觉得这么难受。

  头晕,发热,懒懒的不想动。

  车厢里很挤,越往南,山越青水越绿,天气越闷热,她盖着军大衣,靠在青年身上,睡一会儿醒一会儿。

  “我们下车,找个医院看看吧。”青年硬拉她到列车上的厠所隔间,看她肋下那条反復开裂,还在流血流脓的刀口:“我去找列车员要碘伏。”

  嬴洛果断拒绝:“不行,解释不了刀口哪儿来的,到了香港再説。”

  “你发烧了……真的没事吗?”青年探探她的额头和下巴:“要是真被人抓住,你就说是被我拐走的,你也能活。”

  “就你还能拐走我?谁信。”她想起那个牛头知青,心里不太自在,拉开厠所门出去:“我再歇一会儿就好了,哪儿有那么娇惯。”

  话虽这么说,她渐渐吃不进去窝头,车上的红卫兵又唱又跳,吵得她头疼,她也不敢吱声,有时候还不得不编些谎话来对付他们。

  青年为了让她打起精神,就给她讲自己从小在香港的生活。他讲一句,就停一会儿,生怕被红卫兵发现。

  列车到广州境内,就时走时停。

  各派武斗轰轰烈烈,听説还发生了大屠杀。嬴洛半梦半醒间,似乎听见旷野里传来“突突突”开枪扫射的声音,她硬撑着趴到窗上去看,只见秋收后的农田里闪过白色的火光,伴随着鞭炮噼里啪啦的鸣叫。

  火车经过一条比渭河宽阔得多的大江,朦胧的幻象里,她仿佛看到江里漂满了红卫兵、市民和农民的尸体。铁轨旁的树下,有倒栽葱似的人的小腿和解放鞋,树上还挂着吊死的人,像舅爷一样。

  渐渐地,她从自己身上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,来自她的肋下,她感觉自己在腐败,像泡在热腾腾的江里的人一样烂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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