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三章(4 / 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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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事情很明显,我们俩是天生的一对。我明明是你的那些相识中惟一既了解你的底细又还能爱你的人——我知道你为什么残酷、贪婪和无所顾忌,跟我一样。我爱你,我决定冒这个风险。我想艾希礼会从你心中渐渐消失的。可是,"他耸了耸肩膀,"我用尽了一切办法都毫无结果,而我还是很爱你,思嘉,只要你给我机会,我就会像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时能尽量做的那样,亲切而温柔地爱你。但是我不能让你知道,因为你知道了便会认为我软弱可欺,用我的爱来对付我。而且,艾希礼一直在那里。这逼得我快要发疯了。我不能每天晚上跟你面对面坐着吃饭,因为知道你心里希望坐在我这个座位上的是艾希礼。同样,在晚上我也无法抱着你睡觉——不过,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。现在我才觉得奇怪,为什么要那样自讨苦吃呢。总之,那么一来,我就只好到贝尔那里去了。在那里可以得到某种卑下的慰藉,因为总算是跟一个女人在一起,而她又那样衷地爱你,尊敬你,把你当作一个很好的上等人——尽管她是没有文化的妓女。这使我的虚荣心得到宽慰。而你却从来不怎么会安慰人呢。亲爱的。"“唔,瑞德。"思嘉一听到贝尔的名字便恼怒了,忍不住想插嘴,但瑞德摆摆手制止了她,自己继续说下去。

  “然后,到那天晚上,我把你抱上楼去——当时我想——我希望——我怀着那么大的希望,以致第二天早晨我连见都不敢见你,生怕我被误解,而你实际上并不爱我。我十分担心你会嘲笑我,所以跑到外面喝醉了。我回来时还浑身颤抖呢,那时只要你哪怕出来迎接我一下,给我一点表示,我想我是会跟下去吻你的脚的,可是你并没有那样做。"“唔,不过瑞德,那时我确实很想要你,可是你却那么别扭!我真想要你啊!我想——是的,当我一明白自己爱你时,就应该是那样的呀。至于艾希礼——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对艾希礼感到有什么兴趣了。可是那时你真别扭,所以我——""唔,好了,"瑞德说。"看来我们是抱着彼此相反的看法了,是不是?不过现在已经无关紧要。我只想告诉你,免得你老是纳闷,不知是怎么一回事。你那次生病,倒完全是我的过错,我站在你的房门口,希望你叫我,可是你却没有叫,于是我感到自己太傻了,反正一切都完了。"他停了停,眼睛越过她看着更远的地方,就像艾希礼时常做的那样,仿佛远处有他看不见的什么东西。而她只能默默无言地看着他那张沉默的脸。

  “不过,那时候邦妮还在,我觉得事情毕竟还是有希望的。

  我喜欢把邦妮当作你,好像你又成了一个没有战争和贫困折磨的小姑娘。她真像你,那么任性,那么勇敢快乐,兴致勃勃,我可以宠爱她,娇惯她——就像我要宠爱你一样。可是她有一点跟你不一样——她爱我。于是我很欣慰能够把你所不要的爱拿来给她。等到她一走,就把一切都带走了。"思嘉突然感到很为他难过,难过得连她自己的悲伤,以及因不了解他说这些话的用意而感到的恐惧,全都忘了。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替别人感到难过而不同时轻视这个人,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理解另一个人呢。她能够了解他的精明狡诈——跟她自己的那么相像,以及他因为生怕碰壁而不肯承认自己的爱那样一种顽固的自尊心。

  “哎,亲爱的,"她走上前去说,希望他会伸出双臂把她拉过去抱在膝上。"亲爱的,我的确对不起你,但是我会全部补偿你的!我们会过得很愉快,因为我们已经彼此了解,而且——瑞德——看着我,瑞德!我们还可以——还可以再要孩子——不像邦妮,而是——"”不,谢谢你了,"瑞德说,仿佛拒绝一片面包似的。“我不想象自己的心去作第三次冒险了。"“瑞德,别这样说话嘛,唔,我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呢?

  我已经告诉你我多么对不起——”

  “亲爱的,你真是个孩子。你以为只要说一声'对不起',多年来的过错和伤害就能补偿,就能从心上抹掉,毒液就能从旧的伤口消除干净。把我这块手帕拿去,思嘉。在你一生无论哪个危机关头,我从没见过你有一条手帕呢。"她接过手帕,擦了擦鼻子,然后坐下。看来很显然,他是不会搂抱她的。她开始清醒地意识到,他所说的关于爱她的话,实际上毫无意义。那已经是你陈年旧事,可他还在盯着它,仿佛他从没经历过呢。这倒是令人吃惊的。他用一种近乎亲切的态度看着她,眼里流露出沉思的神色。

  “你多大年纪了,亲爱的?你从来不肯告诉我。"“二十八岁,"她沉闷地回答,因手帕捂在嘴上显得闷声闷气的。

  “这年纪不算大嘛。你得到整个世界却丢掉了灵魂时,还很年轻呢,是不是?别害怕。我不是说因为你跟艾希礼的事,你将被打入地狱,受到惩罚。我这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罢了。

  自从我认识你以来,你一直想要的是两样东西。一是要艾希礼,二是尽量赚钱好任意践踏这个世界。好,你现在已经够富裕了,可以对这个世界呼三喝四,而且也得到了艾希礼,如果你还要他的话。可是如今看来,似乎这一切还不够吧。“她感到害怕,但并非由于想起了地狱的惩罚。她是在思忖:“我的灵魂其实就是瑞德,可是我快要失掉他了。而一旦失掉他,别的东西就无关紧要了。不,不论是朋友或金钱——或任何东西,都无关紧要。只要有他,我哪怕再一次受穷也不在乎。不,我不在乎再一次挨冻,甚至饿肚子。但是,他不可能真是那个意思——啊,他决不可能!"于是,她擦擦眼睛,万分焦急地说:“瑞德,既然你曾经那样爱过我,你总该给我留下点什么吧?"“我从中只发现还有两样东西留下来,那是你最憎恨的两样东西——怜悯和一种奇怪的慈悲心。"怜悯!慈悲!"啊,我的天哪,"她绝望地想,什么都行,除了怜悯和慈悲。每当她对别人怀有这两种情感时,必然有轻视跟它们相连在一起。难道他也在轻视她了?只要不是这样,什么都心甘情愿呢。哪怕是战争时期那种冷酷的嘲讽,哪怕是促使他那天夜里抱她上楼的病狂劲儿,抓伤她身体的那些粗暴的手指,或者,她如今才明白是掩藏着热爱的那种拖长声调的带刺的话——所有这些,都比轻视好多了。什么都行,就是不能有这种与他本人无关的慈悲心,可是它明明在他脸上流露出来!

  “那么——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已经彻底把它毁了——你再也不爱我了?"“是这样。"”可是——可是我爱你呢,"她固执地说,好像是个孩子,她依然觉得只要说出自己的期望就能实现那个希望似的。

  “那就是你的不幸了。”

  她急忙抬起头来,看看这句话背后有没有玩笑的意味,但是没有。他是在简捷地说明一个事实。不过这个事实她还是不愿意接受——不能接受。她用那双翘翘的,眼睛看着他,眼里燃烧着绝望而固执的神情,同时她那柔润的脸颊忽然板起来,使得一个像杰拉尔德那样顽强的下颚格外突出了。

  “别犯傻了,瑞德!我能使——”

  他扬起一只手装出惊吓的样子,两道黑眉也耸成新月形,完全是过去那个讥讽人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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