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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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浓重的焦烟味和血腥气,饱含着滚烫的水气,从血污泥泞的黑岩石中升腾弥散,直扑到几里之外,林彪感到呼吸的窒息,梯恩梯炸药呛人的苦辣味,使他连连喷嚏、咳嗽不止。

  阵地在炮火中悲鸣、翻滚、跳荡、痉挛、抽搐。战神用它的烧红的犁铧插进山丘的深层,要把阵地耕遍,播下死亡的种子。一切都淹没在浓烟烈火之中。爆炸的火光不断撕裂着黑色的雾障。……

  在烟雾上空,却是12月1日(夏历十一月二十五)的明亮的阳光,它以锐不可挡之势,把扇形的光针刺入烟雾的软蓬蓬的躯体,而烟雾却像神话中的恶魔在愤怒地翻滚、挣扎、反击,它用喷射的沙石烂泥去抵御斜射下来的光柱的锋镝,浓烟和阳光溶混在一起,化成立体的色彩奇异的战云。

  大地在呻吟,山林在喘息。林彪面对这种景象,一时竟忘了这是人与人的搏斗还是大自然的互相绞杀。

  15分钟的炮火急袭终于停止了,林彪的望远镜里看到了黄色的浪涛。“足有两个营”!他思忖着,密切注视着敌人即将发起的集团冲锋,“何健拼命了,刘建绪准备孤注一掷。……他们把四个师十六个团,全部压到一军团的阵地上,……但我不能再退了,必须顶住。……”

  他的望远镜里的战斗场景,引起他很多联想;他想到的不是战争多么残酷(那是明摆着的),而是一种撼天动地的雄浑之感。他看到了人类原始的野性乃至兽性的复归。蛮荒、狞厉之气,使他想到原始部落的斗争。

  在200米之外的山坡上,他把眼前的战斗抽象化了,那不是一军团和湘军的拼杀,而是阶级与阶级的大冲突,是两种力量的生死决战。

  此时,虽然进入冬令,南方的山林却满目秋色,木叶纷纷,一派肃杀之气。他想起曹操北伐乌桓路过碣石山时留下的千古不灭的名句:秋风萧瑟,洪波涌起。……眼前正是那种冲锋和反冲锋的洪波。

  林彪转身走向更高的山崖。十几名参谋人员警卫人员和医生跟随着他。他自行其事,并不跟任何人商量,他要看清敌人更大的纵深,判断敌人攻击的后续力,以便决定投入多少预备队的力量。

  第一线的激战反衬出敌人后方的平静,这种“静”使人莫测高深,它隐藏着诡诈和危险,它会猝发出撼天动地的惊雷。敌方的许多师团长,是他黄埔军校的同学,在北伐战场上,也都有过赫赫战绩。由于阶级立场不同,分道扬镳,成为仇人。并不因为他们是反动军人,就成了懦夫和笨蛋,十九路军在淞沪抗战中不也打得英勇顽强吗?他们的成败,不在某个人的才能大小品格优劣,而是整个阶级的腐朽还是新生。

  “如果我的手脚能够自由伸展的话,”林彪想道,“我可以用两天的时间打垮他们。……”

  他放下望远镜,坐在一块岩石上。几发炮弹落在他的身后50米的地方。他的袭击敌人的计划是在几分钟之内形成的,如果就在这个晚上,他用少数部队坚守阵地,就像用一只左手揪住的敌人的前襟,尔后把主要力量绕向敌后,就像用右拳去猛击敌人的脑袋,……但是,不能,因为部队任务不是在运动中去歼敌,而是坚守阵地,保障渡口,他对此深深遗憾。

  林彪对自己的部队充满信心,他知道他年轻,但他相信有志不在年高。此时,他望着激战的阵地,沉思默想,他想:如果由他来统帅这支大军。绝不会搞得如此乱糟。

  他想:如果,我眼前不是15000人,而是150万人,我就可以像拿破仑一样纵横天下了!他,作为一个军团长,仍然感到极大的不自由的痛苦,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指挥战斗,他觉得他的军事才能得不到充分发挥!

  要得到自由地发挥军事天才,苏沃洛夫、库图佐夫都不行,他们还是受到那些昏庸的当朝显贵们的制约,唯有拿破仑,他才是真正独立自主的统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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