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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这一晚,几个男生把原来整整齐齐的独秀居,翻成一个猪窝。客厅的地下有不少零食碎屑,茶几上歪歪扭扭的排了六七个啤酒空罐,戴志喝得最多。喝到第五罐时,陈秋忍不住抢过来,说:「你喝太多了,明天一早要回去看成绩。」

  戴志掩着一双醉眼,摇头晃脑,笑得前仰后合,他坐在地上,忽然垂下头低笑,肩胛骨随着他的笑声活动起来,他骨架大了、已是初长成的成年男人,身子却比当初显得更瘦削。林春不知道戴志为了什么而笑,也不知道他在笑谁,只觉得戴志的背影显得落寞,彷彿踏入了与他们所身处的世界极其不同的异质空间,在那爽朗的笑容后,有着他们这年龄的人稀有的苍凉,笑得嗓子也哑了,还放大喉咙逼自己大笑,几近疯狂。

  李旭掉下游戏手掣,拉过戴志的一条手臂,横在自己肩上,叹气说:「戴志伟醉了。林春,你过来替我扶他入房。陈秋,你家可有解酒药?没有的话,就给他倒杯热茶吧。」戴志比他们长得高,就是他们在这两年间高了不少,可戴志还硬是比他们高上半个头。林春跟李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狂笑中的戴志扶起来。

  「要扶到哪间房?」

  陈秋放下啤酒。若依他一向的性格,老早就出言抱怨,说戴志没什么好,就会给他们带麻烦,可现下他一句怨气的话也没说,逕自走向厨房:「家里有解酒丸,我去厨房倒杯温水就过来。你们把他扶入陈心的房……不,扶到我妈以前睡的主人房吧。」

  「还是去陈心的房间吧。」林春敛眸。陈秋没有回应,算是允诺。他们把戴志当成大沙包,一把掷上去陈心的床。陈心的床虽也是单人床,但却比陈秋那张宽阔一点。戴志本来还在痴傻地笑,可他如同肉块般在床上蠕动着,脸上渐渐没了笑容。

  戴志紧合双眸,忽然揪住心口位置的衣料,很用力喘气,好似吃下了毒药般痉挛,好似有什么苦得很的东西卡在喉咙、吞不下去。一双飞扬的粗眉打了死结般扭在一起,一张俊朗的脸透着赤红色,他忽然急喘一口气,张大嘴、彷彿被撕裂似的大喊一声,像一个被处以车裂极刑的死囚,在四肢分离的一剎作人生最后一次的叫喊,又似一只被人从背后插了一刀、伤得极重的野兽。李旭扑将上去以手掩着他的口:「我拜託你了戴志伟!你以为现在几多点了,已经过了一点半了——『现在已是深夜,请将音量收细』(註一)!!!!」

  林春无奈,陈秋拿着一杯水跟解酒药进来。他一句也没有骂戴志,冷静地说:「李旭,松手。戴志伟的样子看来很痛苦,再这样下去,你会把他闷死。」

  李旭闻言,立即放手,不知是否李旭刚才用力过大,真使戴志有几秒呼吸不了,他睁开眼,竟流出两行眼泪,眼睛却弔诡地空洞,眼珠似被挖了出来般,彷彿他流出来的不是眼泪、只是一些液态的盐份。陈秋半逼半哄的,让戴志吃了药。然后他就搂住陈心的枕头,用枕头闷住自己的口鼻,倒在床上,如同一具死尸。

  林春更是心事重重,就连一向后知后觉的李旭也觉得有点不妥,细声问他们:「我知道戴志伟最近有点事,但他都不肯说。他这模样倒不似放榜压力大,反而似……」

  「你直接问他本人吧,等他醒过来之后。」陈秋只能这样说。折腾了一会儿,已是深夜两点。明天放榜,大家都要早起,也不想玩通宵。李旭就跟戴志睡同一间房,林春很自然跟陈秋一起睡。

  陈秋在厕所刷牙,林春门也不敲就进来。陈秋还是一口白沬,俯身吐出几口泡,再扭开水龙头,用清水漱了几次口,然后拿毛巾抹去嘴边的水。林春呆了一会儿,才拿过自刷的牙刷、水杯,低头刷牙。

  「看你,一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。」陈秋没有出去,只侧侧身,腾出一点空位,让林春往昇盘靠近点。林春纵使想答也答不了他,还是一嘴牙膏、泡沫的状态,自然陈秋也不求林春的回答,他继续说:「我们不会搞得像老哥和戴志伟那般。我们会一直好好的,过些很平淡、很闷的日子。」

  林春心内有一种尖锐的痛楚,也许是牙膏挤得太多,很辣、很刺鼻,呛得眼眶一阵湿热。他把泡沫吐出来,含几口清水,那清凉又使他激动的感情变冷,总算冷静下来。水沿着嘴角滴到下巴处,再在洗得发白的上衣留下一条长长的泪痕。一方毛巾已在林春眼前招摇,他默默接过来,擦净嘴,再拿着毛巾,看陈秋一眼。陈秋微笑,眉眼一如往常的恬静清雅,接过毛巾,掛回在鉤上,牵了林春的手,说:「回房间。」

  关上门,陈秋松开林春的手。他打开衣柜,拿出两套制服。林春在陈秋处过夜,从来不带洗换的衣服,包括校服,都是穿陈秋的校服,至于黑鞋,陈秋会穿陈心所留下来的旧鞋,让林春穿他的。戴志表面粗豪,实际上心细如尘,有次看了林春几眼,就语气肯定地说:「书kai子昨晚在秋秋家过夜了?看,你穿的这双黑鞋是秋秋的,秋秋穿的那双是心哥的。」那次使林春窘得要死。此后戴志就常常注意他俩的皮鞋,一旦看到林春穿着陈秋的鞋,就一脸曖昧的笑容,问林春累不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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